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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4/25 17: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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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里游踪——我在白云边》是袁本良先生于旅次倥偬间创作的千余首旧体诗词集。从这些带着时间痕迹的作品中,书友们可窥见作者“跟自然山水为邻,与前代先贤共语,便感到身心俱宽,自由自在”的安适与恬静,亦能感受作者不一样的心境。

袁本良先生强调“初始的观感”的重要性,在意的是人与景相遇那一瞬间的顿悟。此为本书作品创作的初衷,亦为本书作者的心灵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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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定与天游

戴明贤

捧读本良纪游诗集《我在白云边》书稿,十分高兴。他的这些诗,我是常读不倦,多次为人书写的。随着旅游的大普及,纪游诗成了当代诗词写作的一大体裁,其中可读之作也较应景化的时事和节庆两大类为多。但纪游诗做到本良这样多又这样好者,绝对是稀如星凤。随着“水泥丛林”的蔓延、“路虎洪流”的拥塞,都市人越来越不接地气,与大自然越来越疏远。要想慰藉对明山秀水、清风朗月的怀念和渴望,除有数的亲身旅游外,一些间接的、“非物质”的方式(如观看纪录视频,欣赏风光影集等)渐渐成为都市人亲近大自然的一条精神通道,甚至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家园。阅读纪游诗,自是重要方式之一。我就是这种以目代身的“间接旅游者”。当代旧体纪游诗词产量虽大,个人结集尚未它见,本良这本书必会受到读者的欢迎。

艺术无定则,纪游诗自不例外,但也应有共同的基本要求。我认为的好纪游诗,一应准确,写景确是此景,不能移用于别处。风景如人,各具容貌,不能写得“放诸四海而皆准”。二应有生动的现场感与即兴感,使读者宛如身历,心旷神怡。三应有精微的观察和发现,让读者欣然于得到新解又怅然于为什么自己没看到。四应有一二新鲜好句跳出来,令读者眼睛一亮。今人旅游成风,见多识广,阅读纪游诗文,不再满足于风光介绍,而要看诗人作家的独具慧眼和锦心绣口。本良的纪游诗,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我的期望值。

当代的旧体纪游诗词写作,遥接古人“山水田园诗”传统。“山水田园”是笼统分类,包含了差异:田园诗多为乡居的隐者、耕者自写日常生活,情绪恬淡;山水诗多为游子所感受的自然景物,往往伴随羁旅、失意、穷愁、思乡的怅惘。纪游诗则以审美之眼领略大自然,少些身世遭际的色彩。于纪游诗有开拓之功的是谢灵运,但从构思到语言都还未摆脱玄言诗影响,句式又单调,结构又常是纪游—写景—兴情—悟理的套子,读来冗杂隔膜。钟嵘说他“颇以繁富为累”。王国维《人间词话》说“隔”,举陶、谢为“不隔”,费解。陶诗诚然不隔:“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谢诗可以印证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等天然好句,在谢集中不过九牛之一毛。山水诗到了王维、孟浩然、陆游,读之如入其境,如见其人,方臻极致。所谓“隔与不隔”,大略近乎今语之“亲切不亲切”罢。本良的诗,好处正在亲切。朱彝尊说“唐诗色泽鲜妍,如旦晚脱笔砚者;今诗才脱笔砚,已是陈言”,这“色泽鲜妍”四字,正是我读本良纪游诗的感觉;而许多纪游诗之不佳,也正在于“才脱笔砚已是陈言”。

诗有别才,再“唯物”也唯不掉。诗人首先是天资,其次才是学识与技巧。本良中学时代就已诗才秀出,后来又专攻古汉语,通晓声律。内美而兼修能,才成为优异的诗人。他的诗词,构思深致而吐属自然,清词好句似不经意。前人论诗词有“写”出来的与“做”出来的之别,前者自然流露,时或流于率易;后者精雕细琢,时或伤于刻意。其实诗思化为诗句,不可能不“做”,理想是“做”到泯灭“做”痕,所谓“看不见技巧的技巧是最高技巧”。本良的诗,多是这种“看似容易实艰辛”之境。但不论“写”出、“做”出,终须诗有心在。做旅游诗,情由景生,景因情活;心境是体,诗境是用。本良释“守拙斋”义:“愚以为守拙之意,质言之即不失人之本分耳。”生活中的本良,温蔼诚恳、和而不同,是真仁者、真君子;山水中的本良,以怡然之眼观自在之景,主客间有一种“相看两不厌”的契合。所以读他的纪游诗,就像跟着一位挚友观赏一处美景,经他稍加点评,你就茅塞顿开。本良的诗(不仅纪游诗),朋友们读起来都感觉与他促膝谈心无异。真正诗如人人如诗,这是最宝贵的诗品诗格。

本良有敏锐的文体感,善于针对风景的特色采用不同的体制。如写历史文化积淀厚重的泰山,用古朴庄重的五古十韵;写磅礴奔放的黄果树,用两句转韵的七古长篇;写嵩阳书院用典雅的排律;写天然秀逸的花溪、红枫湖用七绝与令词。《漂游九曲溪》出以五古三十六韵,读之如乘舟泛武夷,两岸景色次第展开,如读宋人山水长卷。而对多处地域宽景点多的地方,常选用七绝组诗的形式,一景一咏,视界集中;有景即咏,集腋成裘;既无遗珠之憾,又免臃肿之病。我读《西北纪游六十四绝》,仿佛与本良把臂畅游壮丽西域,大开眼界,心神俱旺。

我年轻时也向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记得读杨朔的一篇散文,第一句话说“久在异国他乡”,好叫我羡慕嫉妒恨。工作以后,我不放过任何出差的机会。但限于当时条件,到过的地方不多。等到旅游大盛行的时代,却又对滚滚人流望而生畏了。这种摩肩接踵挤景区的场面,非仅如明陈仁锡说的“如此游山,与未游等耳”,简直就是对佳山秀水的亵渎。我懒于矮人观场,随众俯仰,乃选择“替代方式”:从电视中看景,从读书中玩景。而且真觉得这种孤独的“坐游”,胜过在山水间看人头攒动的当代旅游,也胜过宗炳只有静态山水画可看的“卧游”。电视旅游开拓视野,增加知识,南极北极,海洋深处,沙漠丛林,吴哥窟,大峪谷,随兴选择,真所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读古今山水诗文,则是深层次的心灵漫步:玩味“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声势,“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的气息,“山路原无雨,空翠湿人衣”的滋润,“夜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的冷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苍茫,都会感觉如在其境、胜在其境。山水文字和美食文字,都有独立的品质,非亲游亲尝可以取代。明人刘士龙感叹古代名园如唐之平泉、晋之金谷,无不归于乌有,而借文字传之后世;乃撰《乌有园记》,建造了一座尽善尽美的纸上园林,并自赞曰:“吾之园不以形而以意,风雨所不能剥;水火所不能坏;即败类子孙,不能以一草一木与人也。人游吾园者,不以足而以目。三月之粮不必裹,九节之杖不必扶。而清襟所托,即几席而赏玩已周也。又吾之常有吾园,而并与人共有吾园者也。”此君极得我心,而且“与人共有吾园”,风格又比我高多了。

本良是我的世交小弟、莫逆之友,又都是“幸福生活从退休开始”论者。但我退休后安作宅佬;他退休后却游兴更高,诗也更清醇有味。纪游诗只是他的《守拙斋诗稿》中的一部分。读《我在白云边》书稿,想起朱彝尊的词:“变灭白衣苍狗,寂寞寒山虚牖,心定与天游。”心定方能与天游,诗人才真配访山问水。欢喜羡慕之余,忍不住学了一回东施,曝丑于后,以结束本文。

《读本良游踪诗集〈我在白云边〉》诗:

君在白云畔,我困红尘渊。忽然得遁出,神入壮游篇;虽非把臂行,宛似并辔骖:同眺大漠黄,共饮远海蓝。近天攀华岳,狎鸥竚银滩。探秘神农架,凭吊嘉峪关。切瓜走哈密,蒲桃吐鲁番。君自有彩笔,眼债一一还:组诗酬碧野,古风谢青山;不欠山水情,永结翰墨缘。嗟予诗囊涩,藏拙旅屐悭;知止求其次,揩油解眼馋。天幸生诗人,我辈得溉沾;世若无诗人,吾生竟何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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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袁本良,籍贯重庆江津,贵州安顺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贵州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著述有《古汉语句子结构及变换研究》《汉语语法修辞论集》《守拙斋汉语史论稿》《守拙斋诗稿》《守拙斋随笔》《古诗精华》《二十世纪诗词注评》《白水红岩集(安顺古今诗选注)》《郑珍集·小学(点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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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欣平;校对:张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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