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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5/15 16: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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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其拉甫24小时

一群穿绿军装、距离我多公里的小伙子,他们常年驻守在海拔米的中巴边境,他们有一个光荣的集体,叫做“红其拉甫边防连前哨班”。

“红其拉甫”据说是血染的通道的意思。红其拉甫边防口岸是帕米尔高原上的一条重要通道,被称为“高原国门”。国门的一侧是我国新疆喀什地区的塔什库尔干县,另一侧是被我们称为“巴铁”的巴基斯坦。这里气候恶劣、条件艰苦,驻地海拔超过米,国门哨位海拔近米,战士们对这里的描述是“半年冰天雪地,一日四季”。

最大的问题是寂寞

来了外人,终于能聊点新鲜的了

今年的4月,为了策划暑期节目,我们前往红其拉甫边防连前哨班踩点。

从北京飞乌鲁木齐再飞喀什,从喀什转汽车,开了九个半小时经塔什库尔干县城,到达红其拉甫边防连前哨班。这一路的耗时,算算飞一趟南美都够了。

虽然已近五一,可是由于接近米的海拔,这里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还没进院,我们先见到了“飞机”、“坦克”、“大炮”、“左轮”——四条说不清品种的大黄狗。接近零下10℃的寒冷天气里,这四位,就那么横的橫竖的竖地躺在院门口,一点也不觉得凉。我们到了跟前,四位就抬抬眼皮看看你,算是打过招呼了。我们正在犹豫如何过这四位的“防线”,有人出来了。估计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它们这才一跃而起,退避两旁,开始卖力地摇尾巴。

出来的是周林平,青海民和人,今年27岁,已经是个十年的老兵了,大家正式场合叫他周班长,私下里都叫他“老周”。

他个子不算高,脸不圆不长,眼睛大大的,脸颊上两坨标准的高原红,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笑起来甚至还有些腼腆。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欢迎欢迎,欢迎来到红其拉甫前哨班,里边坐吧,里边暖和”。说完就引着我们穿过院子,进了上下两层的哨所营房。

接待我们的几位战士,个个都带着格外热情的笑容,带着我们边参观、边讲解、边聊天。我们猜测,这一方面是对上级交代任务的重视,另一方面估计是有日子没有外边的人过来了,大家都很兴奋。

后来熟络了,聊天中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他们讲,在这地方,最大的问题是寂寞。尤其是每年漫长的冬季,到处冰天雪地,日复一日,出来进去就是这几个人,早就把能聊的不能聊的都聊过好几遍了,谁老家几亩地,种的啥,甚至家里有几口猪全都聊遍了……来了外人,终于能聊点新鲜的了。

参观到厨房的时候,还没进门,先听到歌声传出来,一听就是一位快乐的炊事员。我们推门进去,炊事员同志一个立正,端着手里的炒菜锅一脸惊慌,他的名字特别好记——胡强强。

后来胡强强告诉我,当时他正在做饭,手里端着热锅,灶上开着火,突然进来一堆客人,他放下也不是,端着也不是,握手没法握,敬礼敬不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而且他马上想到了,我们是不是要在食堂吃饭啊?可他没准备那么多人的饭,现做可来不及啦……总之,就在我们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无数问题闪过他的脑海,让他有点处理不过来了。他们自己开玩笑说,在高原待时间长了,脑子缺氧,转得慢。

当然,我们没给胡强强同志出难题,婉拒了带班干部的热情邀请,在战士们开饭前离开了。

十几人的前哨班遇到上百人的摄制组

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烙饼

再回到这里实际拍摄,已经是7月份了。

那时我们近百人的摄制组,从嘉峪关出发,经玉门关进星星峡,过吐鲁番到库尔勒,经轮台过塔里木盆地,到库车走喀什上塔什库尔干,已经一路拍摄了一个多月。而红其拉甫将是我们这个暑期特别节目《最野假期》的收官之地。

拍摄还没开始,问题来了:

我们这样一支近百人的拍摄团队,要在一个常驻官兵仅十几人的边防哨所连续拍摄24小时。哨所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接待条件。即便是经过反复精简,我们也至少需要哨所解决近三十人的住宿和近六十人的用餐。

“没问题,能解决!”

边防团党副主任听说我们要让孩子们到红其拉甫边防连前哨班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他觉得很有意义,表示一定积极配合,全力保障。

虽然官兵全力保障,但我们还是要求摄制组坚决不能干扰哨所正常的训练、执勤,不能给守卫边疆的子弟兵们添麻烦。

为此,吃的问题,我们带足了方便面,想着自行解决。可是官兵们坚决不同意,班长老周急得直嚷:“你们大老远来了,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们成啥了……”

盛情难却,但我们这饭的复杂程度,还真不只是人多的问题。电视拍摄的过程没有一个准确的关机时间,吃饭只能是随机插空,如何在基础条件本来就很艰苦的情况下,保障我们随时能吃到热乎饭,真是给胡强强出了大难题。

米饭炒菜,做着复杂不说,在高原天气冷、气压低的条件下,保温很困难;下面条,在平原地区是最简单的方式,但到了高原煮水70度就开锅了,不用高压锅,面条根本煮不熟,可高压锅煮面的话,复杂程度比米饭炒菜还大……

最后,还是胡强强想到了办法,烙饼!

看胡强强烙饼,绝对是一种享受——那是一种在寂寞环境下,用最基本的生活小事娱乐自我的艺术:只见他军装外边套个蓝围裙、蓝套袖,戴上白色厨师帽,嘴里哼着歌,来回切换在电饼铛和案板之间。先做好第一张面饼,在电饼铛里刷上油,把饼放进去,盖上盖,回过身来做第二张;过上一小会,回过身,把电饼铛里的饼翻个面,再刷上一层油,盖上盖,回身接着揉面饼。整个过程,科学合理紧凑高效,前后起舞上下翻飞,轻快而富有节奏。胡强强告诉我们,揉面的时候在里边加入葱花,反复揉,揉的次数越多,饼里边的层越多,口感越好。

就这样,一张张金黄色的山东大饼就跟变戏法似的从厨房端出来,面里除了葱花还放了椒盐。刚出锅的大饼热腾腾香喷喷,外边一层小脆皮,里边松软适口,咸香扑鼻,负责任地说,这绝对是我们吃过的最香的烙饼。

就这样,在胡强强同志的烙饼艺术表演中,大家随时饿了随时吃饭的问题解决了,配上事先准备好的牛肉和凉菜,我们甚至在最艰苦的边防哨卡体验到了最完美的剧组工作餐。

风风火火忙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夜里十点多,这场关于吃饭的战斗终于结束了,我问胡强强一共烙了多少张饼,他说不知道,就是一直烙,还问我:数那个干啥?导演你吃饱了没有?没吃饱我再给你烙张饼去……

关于睡觉的“套路”

战士们偷偷跑到别的地方打地铺了

吃的问题圆满解决,睡觉的问题随之而来,为了最大限度降低对哨所工作的干扰,能够返回驻地的人全部返回驻地休息,但是必须留下的基本拍摄人员还是有将近三十人。

“你们睡床上,我们这里加上备用的,一共二十二张床,战士全部打地铺,你们睡床上。”党副主任和老周意见很一致。

“不行,我们打地铺,不能影响战士们正常休息”,我的态度也很坚决。

见我如此坚持,党副主任和老周不再说话了。

当天的拍摄持续到夜里十二点,收工的时候我们按照之前计划好的位置,给各工种分配了地铺,大家都毫无怨言,开始收拾。这时候党副主任突然出现了,说连部离这里只有几十公里,一定请我去看看。说实话,毕竟是在海拔接近米的高原忙活了一天,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脚踩棉花,脑装浆糊,昏昏沉沉,真是不想动。可是人家党副主任等了大半宿,就为了请我去看看,好吧,去!

后来我才明白,我这一走,就是走进了党副主任和老周的“套路”。

高原飘雪的夜,真叫伸手不见五指,跟着党副主任的车一路向大山深处行进。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一进连部我就精神了,回锅肉,锅包肉,蘑菇炒肉片!党副主任说,我看你一直忙活,晚上都没吃饭,我叫炒了几个家常菜,咱们边吃边聊!没啥好东西,你别嫌弃……

回到前哨班接近凌晨三点了,正要去找我的地铺,老周过来了。

“我今天值班,你睡我那屋床上吧”。

“那可不行,咱们说好了的”。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再推辞可不好了”。

听老周这么讲,我也不好再推辞。等老周走了,我想着还是看看大伙睡得怎么样,就到分好的地铺去看看,这一看不要紧,吓我一跳,分好的位置一个人都没有!我开始到处找人——摄制组的人绝大多数睡到了战士们的床上,那战士们呢?

直到第二天早上,拼凑了多方信息,这个问题终于真相大白。头天晚上我离开以后,老周和战士们陆续以“今天我值班”“今天我执勤”“我睡值班室”等理由,再加上一句“司导说让你睡床的”,把正在打地铺的工作人员们一个一个地请到了床上,而自己偷偷跑到别的地方打地铺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一阵哽咽。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战士,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了祖国的边疆,绝对称得上伟大,而为了我们的一夜安枕,竟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这又是“伟大”之外的另一番“情谊”了。

细细想来,没有他们,我们不论身在何方,又怎么可能安然入睡呢。借用我们一位导演的话说:有这样一群有情有义有血性的人守在边防,我感觉特别踏实。

永远忘不掉的送别

他们说我们有我们的情谊,他们也有他们的礼节

节目组挖空心思尽量少给官兵添麻烦,而前哨班的干部战士们则想尽办法一定要把我们照顾好。

历时24小时的拍摄,就在这样的“斗智斗勇”中结束了。

拍摄结束后,大家收拾设备、道具,装车,清理拍摄现场,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班。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我们列队与战士们告别。

前哨班带队的是阿合拉斯,大家都叫他“阿合”或者“翻译”,新疆昌吉的,哈萨克族,膀大腰圆,长得相当威猛,别看长得威猛,为人特别和善,总是没开口就先微笑。

阿合整队,前哨班的干部战士站成一排,我带领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他们面对而立,高山的寒风吹得我们瑟瑟发抖,而他们像一座座山立在那里,高大而庄重。

在过去的24小时里,我们和他们一起,在这座高原哨所,吃饭、聊天、训练、升国旗、出早操,虽然只是一天,可是我们彼此信任,相互理解,我们似乎有了远大于一天的熟悉和亲切。

我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战士们送了精心准备的礼物给孩子们,我带着节目组一起向战士们鞠躬致谢,战士们还礼。

这时候,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一首歌,我提议,大家纷纷响应,我们合唱了那支歌,一起送给所有战士们。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

刚一开腔,就有战士开始流眼泪了,我们的工作人员也有掉眼泪的,我们顾不得旋律和音准,使劲的唱。我们忘了高原缺氧,使劲的唱。我们排着队,挨个和战士们握手,握住舍不得松开,刚松开又握住了,最后,握手变成了拥抱。我强忍着的眼泪在和老周拥抱在一起的瞬间夺眶而出,最后所有人都泪流满面,连阿合那么高大的汉子,也是红着眼圈泪花四溢。

我看了看情形,不能让大家这么哭下去了,再哭非得高反不可,于是说两句笑话,让大家收了眼泪准备出发。这时,阿合抹了一下眼泪,发出一连串口令。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

然后,他就这样带着一队战士从我们面前跑开了,而且直接跑出了院子,出了院门还沿着公路跑出了小二百米,才立定,然后转过来成一排面向公路。开头提到的那四条狗也一路小跑跟了出去。

我们都被这一幕整蒙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的驾驶员里有一位当过兵的师傅,说,这可能是他们的最高礼节,他们这是要在路边送咱们,咱们的车过去他们会敬礼的……

恍然大悟!定是如此!

我是跑不动的,只好跟一个恰好开着车的导演说:“你快去把他们请回来,咱们当不起。”

我看着车出去,停下,又转回来,路边的战士们还在那里,连狗都没回来一条,我问派去的哥们咋回事,他说:“司哥,我劝不动他们,他们说我们有我们的情谊,他们也有他们的礼节”。

……

最后告别这一幕我永远也忘不掉。我像是一下子活到了《士兵突击》里。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今天下笔,依然心潮澎湃。

刚才我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了他们的照片,文字是:

在过平安夜的你们

是否知道

今晚

或者每一晚

为什么平安

我收到一条回复:明天出差到京,想你们了——周林平(司晓峰)

编辑:沙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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